足球这个游戏,最好玩的地方在于,很可能就几天功夫,你从天上到地下,或者反之,现在踩你的,很可能是不久前刚刚吹你的同一批人。
应该恭喜皮尔洛,毕业论文交上去后,马上就品尝到这种论文里不曾讨论过的滋味。
罗总给皮大师擦屁股
意甲首轮,皮尔洛的新尤文亮相,3比0轻取桑普多利亚时,全世界一片叫好,所有报纸电视无不极尽颂谀之辞:皮尔洛的美丽尤文!
但是马上,尤文图斯在罗马踢了一场臭球。第一场皮尔洛的尤文,给人以开端的兴奋,令人憧憬上限会到哪里;第二场立即就让人看到,如果差起来会怎样。
在罗马,尤文完全找不到第一场的感觉了,根本打不出几次机会,而防线漏洞百出,被人反击一打一个准。在被罚下一人,几乎败局已定时,完全靠C罗不屈的战斗精神,强行扳回了一分。而正因为这个扳平球,全场没感觉的尤文,最后关头竟然“势”起来了,少一人居然大举压上还想拿下!
比起大胜桑普,在罗马尤文的阵容就改了一处:刚加盟的莫拉塔上场,右边锋夸德拉多改打左翼,上一场临时顶替的青年队球员弗拉博塔下去。
然后开球没几分钟皮尔洛就知道,当教练不是把球员当圈圈那样在小本子上划来划去,或是像棋子那样在战术小黑板上挪来挪去,而这恰恰是他的前任萨里最擅长的。足球论文里的设想,碰上实际情形,很可能根本踢不出来。
莫拉塔刚刚转会,才与球队合练不到一周,夸德拉多踢惯右翼,一下挪到左翼,根本没感觉。球队带着两个没感觉的主力上场,加上他的纸面三后卫照顾面积太大。尤其三后卫中有两个人——博努奇与达尼洛,暴露了他们的单防能力,一击就穿,加上罗马实力和战斗欲望比意甲老牌中游混混桑普强得多,踢起来不是那么回事。
换句话说,皮尔洛的排兵布阵是彻底失败的,完全靠C罗的个人神力挽救了全队。
皮尔洛最大优点反成最大缺点
皮尔洛上任时,外界对他无比期待,毕竟论“懂球”,中场大师无人能比。菜鸟教练可能其他方面极弱,“懂球”是他最大、也是唯一的优点。
然而在罗马,皮尔洛暴露了,一个人的最大优点,很可能也是他的最大缺点。
哲学上的意味,你永不能战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X,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一样的水平,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。这就是皮尔洛执教的哲学陷阱:懂球,太懂球,超常的懂球,恰恰是皮尔洛当前执教的最大障碍。
皮尔洛踢球太牛了,如果古往今来所有的职业球员搭起一座金字塔。皮尔洛应该属于塔尖上的那一小撮,而大部分球员,包括这场C罗除外的很多人,无论就脚法、意识、视野、理解力,都是远远不如皮尔洛的“废柴”。皮尔洛根本不能拿自己踢球的要求,去惯性思维这些“普通人”。
皮尔洛从小就执着“中场指挥”这个角色,小时候踢球就要求小伙伴们把球给他,让他来传。如果人家不传呢?他就哭!
大部分的职业球员,其实从小并没有在某个位置、某个区域展现出皮尔洛那样的超凡天赋,他们只是在无数的筛选中,战胜了同龄人,成为了职业球员。
所以,皮尔洛不能把自己的感觉带进执教中。当教练最大的学问是,你手头就这几块料,他们水平远远不如你,你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这些人,而且还得让他们合起来发挥出最大作用,即使在你眼里,他们踢出的球你根本看不下去。
从前贝利给电视台当解说,观众反应极差,觉得球王怎么满口跑火车?而贝利的世界杯队友托斯唐出来解释:因为贝利踢球太牛了,水平太高了,普通球员的处理在他眼里根本“不值一看”。这球有什么难的?长传50米然后连过三人不就打进了?你这么说,观众肯定觉得你在胡说八道。可是贝利是认真的,因为他不但真的做得到,而且他踢球的时候,这样做当吃菜那样简单,家常便饭!
相似的还有张怡宁。大魔王当解说,看着下面从前打不过自己的对手们,或是不认识的新人打球,简直不屑一顾,不值一哂。坐前排不认识大魔王的观众不干了:你说她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,你行你上呵?大魔王除了苦笑,还能如何?
金字塔尖一小撮人的理解体会,跟下面的芸芸众生完全是两个世界。皮尔洛要做的,是先从云端里下来。
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缺点:懒
即使下来了,皮尔洛也要尽量克制他的另一大特长:聪明。
一战时德军总结过:又聪明又勤快的,可以当参谋;聪明但是懒的人,可以当司令;又笨又懒的,只能当大头小兵;又笨又勤快的,千万别让他做事!
皮尔洛踢球时,算得上不折不扣的司令生涯。极度聪明人,尤其像皮尔洛这样靠智慧踢球的,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缺点:懒。
因为在智者眼里,世界是一目了然的,所以他们往往懒得去抠细节。而在罗马,细节恰恰在比赛中起了决定作用。
上半场,尤文刚刚点球扳平1比1。刚刚起了点“势”,半场前最后一个任意球,没有作“防备意外的安排”,结果任意球被罗马迅速解围后,尤文后场空空如也,被罗马打出三打一的反击,当然破门,带着1比2的比分进更衣室,一点没办法。
这就是细节上没有抓紧。至于哲科一人把整条防线打趴下,尤文狼狈不堪,却无人重点盯防,只是皮尔洛的“小节”了。
那些当世最杰出的胜负师,最在意的恰恰就是这些细节。穆里尼奥执教皇马时,4比1领先,某人(恕此人现已不配提名)连过数人劲射中框,如此精彩表演,魔力鸟登时勃然大怒:为什么要带球?为什么要射门?我们现在领先需要防守,需要控球!
太牛的人,很多大而化之,并不在意细节,学渣吭哧吭哧努力一个学期,还不如学霸考前应付两三天。尤其皮尔洛这样的聪明人,恐怕更不屑穆里尼奥这种极致的执着,然而他很快应该就知道,特别是意甲这样现实残酷的环境,积分就是细节上一点一滴抠出来的,也是一点一滴丢出去的。
孔蒂执教尤文第三年,欧冠小组遭遇加拉塔萨雷,苦攻不下终于破门,2比1反超一球,恰恰是皮尔洛助攻。此时只剩3分钟,尤文开始退守力保,然而因为右后卫伊斯拉忘了之前为了强攻,博努奇已被换下场,本队已改成四后卫,还以为是三后卫,站位太过靠前。结果恰恰就是伊斯拉一个小小的站位失误,酿成重大事故,被对手抓住机会从这一侧突破后扳平!
最后尤文败给加拉塔萨雷小组出局,与之前主场未能拿下有极大关系。
也许,如果皮尔洛踢球没那么牛,只是个“普通球员”,他执教反而比现在便利。当然,恰恰因为皮尔洛的大师身份,才得到执教尤文的机会。比起当教练的其他学问,皮尔洛最先要克服的,是先接受身边的凡人,像普通人那样思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