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学者说:“开拓者前行时,往往顾不上体味他们对历史的贡献,而后来者回望时,就会清楚看出先驱们无以替代的功绩素著”。
(题图笔者摄于上海大棋圣战)
他是江苏象棋的拓荒者和引路人。
他是上个世纪60年代早期诞生的国家象棋大师。
他是我国第一批象棋国家级裁判,也是第一批象棋国际特级裁判。是国裁泰斗级的人物。
他是象坛的大秀才,百岁棋王谢侠逊称他为“文章司马千秋笔”。
在电力杯全国象棋名人赛上他被赞誉为“南国大帅”。
他自己却说“南国”面有点大,“江东”还马马虎虎。
他就是江东大帅季本涵。
襟江负海,南风北韵。
他从苏北南通走来,一九四一年出生,一米八三的个头,风度翩翩,剑眉明眸,深遂的目光里透着掩饰不住的英气勃发。端的是南国美少年。
他上小学时就会下象棋,用他的话说;“入道较晚,出道较快”。
他能步入弈道对他影响最大的是三件事;
他记忆犹新的是50年代初,上海工人名手唐寿松来南通作盲棋表演,让他长了见识开了眼界;50年代广州出版的象棋月刊让他爱不释手,茅塞顿开;更为刺激的是全国八大城市学生象棋比赛的举行(早于首届全国锦标赛),让他跃跃欲试憧憬联翩。那是共青团中央组织的比赛,冠军得主上海徐天利,曾受到胡耀邦的接见,徐天利就成了他心目中的的偶像。
多年后,他对当年全国八大城市学生冠军徐天利调侃说;”老兄当年是全国青年学生的总领班,是老兄当年的那个冠军让我误入棋途啊”!
(徐天利季本涵一同观赏"九城置业杯"象棋大枰,交流观感)
记得是1955年,他接触的第一本象棋书是谢侠逊先生编写的《象棋初步》,60多年过去了,至今记忆犹新,他说谢老这本入门书写的真好。后来他订阅了广东《象棋》月刋,细细品读兴趣愈浓,夏季炎热蚊虫多,躲进蚊帐里看棋谱成为他的一大嗜好,有一次他借到了一本油印的古谱《适情雅趣》,如获至宝!他如饥似渴,竟然一局不漏地全部抄了下来,厚厚的一本手抄书至今还存放在家里,真乃喜之为疾,药石难医啊!
功夫不负有志人。
1958年省象棋赛有24人参加,他比赛成绩中等。但他还有一个强项,是国际象棋,他中学读书的时候学的是俄语,那时候《知识就是力量》经常刊登有关国际象棋的知识,他一见钟情,加上有象棋的底子,学起来上手很快,时间不长,下起来就有模有样了,那个时候下国象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,他就显得与众不同了。
后来才知道,58年省赛是为迎接59年全运会选拔人才的,他中象在省赛中只是中等水平,而国象更显得出类拔萃,关键他年轻啊!17岁的青涩少年是参赛棋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,这是他最大的资本,果然,59年他被调入省集训队。
(1960年全国象棋锦标赛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,他参加了首届全国团体赛)
1962年全国象棋锦标赛在安徽合肥举行,来自全国的26位弈林豪强参加了角逐,时年21岁的江苏青年棋手季本涵,第一次参加全国个人赛就让行家们刮目相看,他战胜了上海何顺安,浙江刘忆慈,辽宁孟立国,北京刘文哲等诸多名将,夺得了全国第11名的好成绩,成为上个世纪60年代早期诞生的国家象棋大师之一。
1965年"五一“节,在苏州举行了苏沪团体对抗赛,图为惠颂祥和季本涵迎战胡荣华和朱永康。
季本函一往情深地说,惠颂祥是江苏象坛的开山鼻祖,他1957年就获得全国赛第四名,但惠老身体不是很好,他患有肝病,因而后来较少参加比赛。惠老是我的老师,他针对我的特点淳淳教导说;“下棋不能光靠背棋,要想棋,多想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”。季夲涵回忆说,老一代棋手对提掖后进都是不遗余力的,比如浙江刘忆慈老先生就给我讲过无车棋的战法,士象的价值等等,让我受益匪浅。
老师的教诲让我对其棋的认识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。
1961年11月江苏省运会期间,上海胡荣华,何顺安,朱剑秋来南京表演,盛况空前,反响巨大。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气场爆棚,观众大约有一千四,五的样子。季本函和了胡荣华,胜了何顺安,名声大振。
1963年,广东,湖北,江苏三省市邀请赛在武汉举行,季本涵取得一胜五和的不败战绩,他和了杨官璘,李义庭,蔡福如,陈柏祥。胜了湖北袁乜子。
1965年,上海,江苏对抗赛在苏州举行,上海胡荣华,朱剑秋,朱永康;江苏惠颂祥,季本涵,戴荣光。季本涵和了胡荣华,胜了朱永康。
1965年,上海,江苏,四川,杭州四地邀请赛,季夲涵三胜一和,胜了胡荣华,何顺安,朱剑秋。
正当季夲涵的棋艺突飞猛进之时,1965年,棋队解散了。
运呼?命呼?
1985年全国象棋个人赛在南京举行,赛场在五台山体育馆, 我们解放军象棋队观摩了比赛。2019年,笔者又来到了五台山,造访了江苏棋院,棋院大楼绿荫环绕,环境优美,参观了几个对局室,更是窗明几净,设备齐全。不禁感慨棋类事业的发展与时俱进,不由得遥想季大帅当年的省队,那时候只有几间简陋的平房啊!
季老师对当年创业的举步维艰仍然刻骨铭心;
“那时候在体育学院和南京市多亇运动班队之间飘零,经常搬迁旳开创时光”。
1965年棋队半解散以后,只留下季本涵和围棋的郑怀德,这正是江苏棋队的火种不熄,只待春风吹又生!
那几年他做了群体训练干事,就连举重射箭等等他都要管,繁杂的基层工作,对他是一种历练。对他人生的积累也是一种加持。
经历了漫长的文革岁月,74年终于传来了好消息,棋类运动开始恢复,全国象棋锦标赛将在成都举行。
久旱逢甘霖!他和郑怀德联名向上级打报告,重新组建江苏省棋队。
说干就干,还没等批复下来,他就开始“招兵买马”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国勋。
李国勋是他在新街口的一个棋滩上发现的,还没有语言沟通,就让他领略到这位青年的棋艺天赋卓尔不群,经过交手,更让他感觉这是一位可造之才。
交往活络起来,才知道他家就住在五台山附近,李国勋是一个建筑工人,晚上只要有空就到体育场来找季老师下棋。
天有不测风云,有一次在安装工作中,李国勋从13米高空坠下,身上多处受伤,无奈,只能在家慢慢休养。
季本涵找到李国勋家,李母正在为儿子将来的出路发愁,说明来意后李母不禁喜出望外,国勋可以专职下棋了,就这样,季本涵无形之中成就了一代功勋教练李国勋。
找回了当时下放在南钢做电工的老兄弟戴荣光,惠老推荐了言穆江,加上李国勋,重建的省象棋队已经成形。
说到言穆江,季大帅评价说;“他积累名手对局资料从中汲取精华最是勤奋,进队集训首先借抄老棋手历年对局稿反复解拆,他山之玉攻石,棋艺水平快速提髙。他进取心强,棋风较凶,80年全国联赛打进前六名,而且他常年笔耕不辍,著作颇丰,对象琪理论的研究有相当造诣”。
还有一个就是常州的徐乃基,徐是上海李武尚的关山弟子。棋艺颇得其师真传,李武尚来常州定居后更名李更上(何顺安是李武尚的得意门生)徐在电力系统工作,生活条件不错,但徐的父亲身体不好,当时已经瘫痪在床,因此徐不能长期离开常州。也就不可能进队了,这在季本涵的心中不能不是一种缺憾,多年后徐乃基带出了“江东四凤”之一的高懿屏。象棋的传承就是靠一代又一代人的接力。
1974年全国象棋锦标赛如期举行,比赛前30人为一组,季夲涵第14,戴荣光16,言穆江17,徐乃基22,李国勋获得乙组头名(柳大华第二),一支人马强又壮,1974年全国赛,对于江苏象棋而言具有里程碑的重大意义。
(坐落在五台山的江苏棋院大楼,张国凤摄)
棋手、教练、领队,季大帅的角色在不断地转换,他有一个显著的特点,就是慧眼识珠。比如发现李国勋,召徐俊、徐天红进队,徐天红就不用说了,徐俊原来也下中象,后改行国际象棋,如今已是国象国家队的教练,才气横溢,三棋俱佳(围棋也不错),若举办全国三项棋全能大赛,他必是夺标的热门人选。
七十年代未,季本涵主动要求回南通(他是家中老大,有一些实际困难),他把教鞭交给了李国勋,完成了“使命的交接”。
李国勋不负重托,从19789年到2001年,江苏省走出了黄薇,伍霞,高懿屏,张国凤四位女子全国冠军,创造了象棋发展史上的奇迹(后文有专题介绍)。
1982年全国象棋锦标赛在成都举行,赛场设在猛追湾游泳场,时值冬季,一场罕见的大雪让棋手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装。
比赛期间首次举行了三项棋国家级裁判的考试,这是我国棋类运动的大事件。
记得象棋方面要九人参加了考试,由棋牌名宿董其亮先生命题,口试由陈松顺,刘国斌主持,笔试大家一起进行。
最终评选出北京刘国斌,上海瞿云汉,辽宁陈瑞权,江苏季本涵,陈老因年龄限制,被授予荣誉国家级裁判。
1998年亚象联授予中国刘国斌,陈松顺,董其亮,季夲涵为国际特级裁判。
季本涵参与了1978,1999两次裁判规则的修订,他是修订稿的执笔人。他在我国象棋裁判界功勋卓著,不愧为泰斗级人物。
1998第十届亚象赛裁判长。图中,谢思明、赵汝权、黄泗。
第二届世锦赛裁判长,与胡荣华,陈祖德。
二届世锦赛裁判席,陈松顺,季本涵,李志海、韩宽。
2003年担任五羊杯裁判长,与杨官璘,李义庭交谈。
季本涵在第七届世界象棋锦标赛上与王嘉良,柳大华合影。
季本涵与全国冠军李义庭一起观看五羊杯全国象棋冠军赛(胡荣华与弟子孙勇征激战正酣)
百岁棋王《谢侠逊传略》是谢老亲孙女谢作陶老师所著,用亲人的角度,第一手资料解读了百岁爱国棋王谢侠跌宕起伏,波澜壮阔的一生。
季本涵收到厉晓秋受托寄来的《谢侠逊传略》第一时间回复如下;
厉晓秋棋友並转谢树淼老师:
能收藏拜读百岁爱囯棋王谢老家人著作的传记,将是我棋艺生涯中极其珍贵的幸事。
1957年春,谢老由龚一苇刘彬如伴随光临南通,我尚是虚龄17岁的髙二学生,以孺慕之心有幸参加车轮战,接受熏陶。1975年6月上海三全会棋类预赛在上海举行,親见谢老莅临普陀区赛场观战,健步如飞。
1981年中秋谢老囬温州参加全国象棋联赛活动,我有幸附骥谢老开展"全国最佳一局棋”评选活动,归途又在海轮上又幸获谢老合影赐诗机会,倍受勉励鞭策。
谢老写给我的诗为:"文章司马千秋笔,湖海元龙百尺楼。问絮无人嫌我陋,雪山黄叶尽含羞。“
谢老音容笑貌和丰功伟绩,永远活在棋人心中!季本涵,20200910于南通。
1991年昆明世锦赛期间,中象协举办胡荣华任擂主的第二届国际播台赛,季本涵撰对联:
大观楼畔朋集四海,谈兵滇池张帅帜;
金雀苑内擂开二度,跃马龙门试将材。
这幅对联广为传播,被人誉为棋界大秀才。
季本涵还是多次全国象棋比赛最佳一盘棋的主笔,指点江湖,激扬文字,他说这是对象棋艺术的再创作。
季本涵在杭州琪文化世博会征文获奖。
季本涵在棋文化世博会上与国象大咖林峰合影,两边分别为刘继军,巴颜超。
季本涵内弟子钱晨熙、范臻周曾获全国少年棋赛儿童组冠亚军。
笔者1965年在西安与季老师相识,一晃几十年过去,早已仰慕已久,本想在荥阳世界棋王挑战赛时就想采访季老师,但时不凑巧,而今”赶上点了”,现将季老师的微信回复全文照登;
郁伟:我今岁步入杖朝之年,也是步入全国棋坛一甲子,囬眸往事乃有元宵节填词兴緻。这也是接受足下网聊的思想基础,正所谓去赶上点了。诗词小作偶而为之,自娛为主,尚请斧正。哈哈!
浣溪沙~北辰高~八秩棋叟回眸
附伴耄耋初杖朝,
鸿沟回眸帅旗招。
龙蛰鹿肥征战遥,
北辰髙。
甲子班师心未老,
经典引证论如滔。
海屿湖滨思受敎,
北辰髙。(2020元宵节)
"浣溪沙"词牌一般上下阙各3句21字。变体"摊破浣溪沙"上下阙为各4句24字。我这首填词即属变体。
注:1,北辰一一七星聚会为象棋著名古局。2,鸿沟一一楚汉相争对峙地。3,帅旗一一长三角棋界尝赠元帅雅称。4,海屿湖滨一一分喻新加坡和杭州。
译文
八十为耄,九十为耋,排上了行。
楚河汉界,有过本帅旗帜招展。
曾多年在那龙蛰鹿肥的赛场征战。
仰望空中的北斗星光。
季大帅如今已步入杖朝之年,老骥伏枥,壮心不已,仙风道骨,挥洒飘逸。
且看季老师诗言志;
“六十岁退休,六十载棋龄,依然志壮。
一再旁证博引,滔滔不绝,登上论坛。
到新加坡,到杭州,都在为交流棋学思量。
北斗星始终在上空闪还烁”。
(这是笔者在1998年全国象棋个人赛上与季老师的合影)
(图片大部分为季老师本人提供,图片珍惜,采用者务必说明出处)
(感谢杨柏伟,厉晓秋,张国凤图片和文字支持)
(作者 张郁伟)